2008年10月12日 星期日

21世紀翻譯界的江湖

21世紀翻譯界的江湖

6. 翻譯工作者將會做甚麼
目錄 [首頁]
為甚麼譯林今天不再是昨天
新視域新願景新心態
怎樣翻譯才算好:21世紀專業範式
翻譯工作7大新趨勢
翻譯將會變成怎麼一回事
翻譯工作者將會做甚麼
如何叱咤譯林笑傲江湖
迎接翻譯新時代
註釋/參考
如果前專業時代的譯者是各師各法替作者做傳聲筒的忠僕,如果專業時代的譯者是按行規辦事的語言僱傭兵,後專業時代的譯者又有甚麼身份、角色、任務、願景?
6.1 誰是譯員?
正如第4節指出,在範式轉移之後,翻譯與非翻譯的界線變得模糊甚至不存在(註18)。而且「譯者」與「非譯者」的劃分再沒有多大意義,人人都是譯者,譯者天天做活也是動手做「人人」在做的事(包括資料搜集、採訪、重寫、改編、再創造、轉述等)。
如果翻譯仍然是個行業或專業的話,從業員有別於其他人的特徵、特殊本領、特別精神恐怕在於:
雙語雙文化的水平高;
眼界廣闊、判斷力強;
吸收及分析能力佳;
再表達的能力厲害;(註19)
堅持專業操守(包括倫理規範及服務精神)。
6.2 翻譯有甚麼任務?
憑著這些過人的本領及專業情操,新時代的譯者身居資訊傳播要衝,盡己所能在好幾方面項獻社會:
(1)促進資訊傳遞——透過最先進的科技及傳播學知識,讓民族之間加深了解,各種資訊以最有效的方式跨越語言、文化等障礙,送到有需要的接收者跟前,讓他們不費力接收、吸收(正如上文第2節介紹那樣)。
(2)捍衛人權保證資訊流通——由於譯者有腦有心,天下間的資訊又快又準傳送到地球每一個角落,再沒有政治經濟集團可以壟斷資訊愚民:20世紀期間不少獨裁政權封閉國內資訊流通,制止人民得悉政治真相,更有不少商業集團運用財力長期散播歪論顛倒是非誤導大眾,這些不幸的、醜陋的隨著新資訊科技普及翻譯工作水平提升,此等悲劇相信即將減少。
(3)影響文明前進的路向——由於譯者往往決定哪些資訊得以向誰發布,又有本事透過資訊發布影響大眾的思想行為,改變集體意識(包括生活習慣和價值觀),翻譯工作變成了人類文明的方向舵。藉著引進新的數據、思潮、觀念,翻譯工作不斷在推動文明的轉化。(註20)
(4)開拓精神文明——正如貝多芬、莎士比亞、杜甫等點石成金,將現存的材料(民謠、史料、民間故事、詩賦等)變成偉大的作品,豐盛了文化寶庫,提升了大眾的精神境界,翻譯工作者亦承繼發揚這種精神,在已有的資訊的基礎上創造新猷,為人間帶來更多美善的作品。

7. 如何叱咤譯林笑傲江湖
7.1 「解放」後又將如何?
在以前專門負責生產對等語篇式譯文的時代,翻譯工作者所需要的專業技術與眼光,主要在於文字表達的功力,了解原文的本事,認識原文語譯文語之間的文化差異,按照那個時代的工作方式與社會環境,譯者的自由度較小,要下的決定也少得多。再者,交由譯者翻譯的文字,相當大部分是重複的刻板式語篇,包括天氣報告、商業信札、會議記錄、法律條文、科學論文等。
21世紀初期,這類由語篇到語篇的翻譯將會越來越多地交給機器負責,翻譯工作者得到「解放」,無須再天天被重複而沉悶的文字束縛,反而把精力集中在構想並決定採用哪些策略來傳達信息,並運用創意在機器的協助之下執行,而且「翻譯」工作不再局限於一篇文字變成另一篇文字,反而靈活運用各種媒介傳達信息、甚至把信息「翻譯」為行動,推而廣之,教學、電視節目製作、搞社會運動、立法、公眾政策制訂、工業生產等等,都變成了整個「翻譯」過程的部分環節。
7.2 新戰場新戰士新裝備
面對如此重大的任務,這一代的譯者必需在「傳統」專業培訓的基礎之上,進一步充份武裝自己,好勝任愉快。以下是一些建議:
(1)整全視域全天候觸覺——將自己由 “文字工匠” 的狹隘心態中解放出來,明白到「家事國事天下事」要「事事關心」,而且不斷掌握國際間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轉化趨勢,反思資訊傳播產生的影響,這樣才可以做好翻譯工作。
(2)道德責任感與承擔精神——按「忠於作者」「忠於原文」的原則做翻譯工作已經好不容易,加上需要對委托人、用家、社會等負責,挑戰更大,責任更重。譯者必須充份認識自己的角色,勇於承擔工作的後果,知道上乘的翻譯要求崇高的委身精神,個人的禍福往往置於度外。
(3)分析力判斷力——新時代的譯者不斷要評估哪些資訊需要譯、最好怎樣去譯出來,如何平衡作者、委托人、用家、社會等方面的利益、用家將如何接受自己的「產品」、譯文日後對各方面的影響等等,非有不凡的分析與判斷能力不辦。(以上1、2、3點,嚴復和林紓都可作為吾人典範。)
(4)重學的能力——學習(to learn)固然不易,清除已學到的東西(to un-learn)、重頭再學(to re-learn)更難。在這個風雲變幻的時代,今天學到的非常管用的東西,明天往往不合時宜成為負累,防礙我們用“空靈”的心去認識、接受新事物。為了有效率地吸收新事物掌握形勢,新時代的譯者必須習慣擺脫既有思想範式的囿限,靈活開放地面對新事物。
(5)多元翻譯技藝——不單具備生產另一種語言的對等語篇這種翻譯的“基本功”,還要擅長於各式各樣的再表達方式,包括按照幾種資料來源(多篇“原文”)編纂出一篇“譯文”及同一來源制造了多種“譯文”(例如專家使用版、教學用版、法律用版、娛樂性版、兒童版等),以及跨媒介的運作(例如把一篇文字“翻譯”為手語、電視劇、漫畫、演講詞等)。
(6)輔助翻譯的技藝——為了充分發揮翻譯工作的效能,盡善盡美完成任務,譯者還要掌握許多不同的技藝,包括編輯、美術設計、網頁設計及管理、演說、作曲、舞蹈、廣播、演戲、電影電節目制作,甚至翻譯管理(即是策劃及監督翻譯計劃進行)、人事管理等。
(7)感應能力——正如前述,21世紀的人類文明整體開始進入內省的階段,各層面的溝通愈益形而上化,即使比較平實具體的文字(像科技、法律、公文範圍的文獻),也不時涉及形而上的論述或概念,人文學科及藝術創作的文章更不用說,與此同時翻譯工作的角色與任務又比前代提高,為了妥善完成任務,譯者除了熟習運用比較機械式的邏輯理性分析及歷史重整式(historical construction)之類的手段之外,還要多多依賴直覺與整全性的了解(holistic understanding)。
要達到這種境界,翻譯工作者不但要多多發展右腦的能力,還要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,透過生理(飲食習慣、運動、休息的妥善配合)、社交(待人接物態度習慣等)靈性(提升精神狀態、開拓靈性空間等)的鍛鍊,隨時保持最佳的運作狀態。

8. 迎接翻譯新時代
讀者看到這裡,相信已經明白:
一個任務是“翻譯” 或者不是,不再重要;
一個行業叫做 “翻譯” 或甚麼別的,也不重要;
今天自稱做翻譯,日後大家理解為甚麼,也不重要;
今天學做翻譯,切莫以為日後就是這樣做。
“ 翻譯” 工作已經不再一樣,範式轉移正在進行。(註21)
重要的是 “翻譯” 終於堂堂正正成為生命影響生命的工程,值得有志氣有才華的人全情投入。


註釋:
在西方,Skopos Theory等講求目的的翻譯觀早已流行,但中文著述仍少見如何落實不以 “忠於原文”為本位的翻譯觀的討論。
參見周兆祥《生命的魔法》(香港: 水連天,1995),第8章。
參見Chau 1984.
參閱筆者分析Fit for Life中譯本的特徵,見周兆祥<譯評:理論與實踐>及<推銷一本推銷一種新生活的書>,載黎翠珍編《翻譯賞析》(香港: 商務,1994)
這種重編的策略還有至少四大優點:
可集多家之長,較為客觀全面介紹有關的資料與觀點,除去不合用或有問題的部分;
可用避重就輕等過濾手法,配合委託人的要求,
可引入最新資料與觀點;
省掉跟原著的作者、出版商的版權談判——其中涉及版稅及修訂重編原著內容的商議,往往沒完沒了。 當然所有資料的引用,必須充份又明確注明出處,不可侵犯知識版權,若是直接引述,必須按照按照法例先獲得版權擁有者書面授權。參見周兆祥《今後不要再翻譯的呼籲與論據》,《信報財經月刊》,第9卷,第5期,1985。
參見周兆祥1997,第2.3、2.4、2.5、2.6節,周兆祥1996b,第2章。
參見周兆祥1997b,第2.1節;周兆祥〈翻譯怎樣才算好〉,輯入周兆祥/周愛華1984。
參見周兆祥1997,第1.8、1.9、1.10節。
參見周兆祥1997,第4章。
同上,第1.6節。
參見黃霑〈廣告翻譯、蓄意叛逆〉,輯入劉靖之 1986,頁62-69。
參見周愛華〈不同語段種類的翻譯處理方法〉,輯入周兆祥/周愛華1984。
即是Eugene Nida所提的“closest natural equivlent”。
詳見周兆祥2002,第1節。
同上,第4節。
詳見周兆祥 1997, 第1及2章。
參見周兆祥1997。
參見 Robinson 1997.
參見周兆祥《翻譯怎樣才算好?》,載周兆祥2002。
參見Chau 1999。
參見Chau, Simon S.C., “Translating for the ‘New Age’: Theoretical, Professional and Pedagogic Implications,” Chan Sin-wai, ed. Translation in Hong Kong: Past, Present and the Future, Hong Kong: 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, pp.219-26.
參考:
林以亮(1984)《文學與翻譯》(臺北:皇冠) 劉靖之(1986)《翻譯論叢一九八六》(香港:商務)周兆祥、周愛華合著 (1984)《翻譯面面觀》,香港:文藝書屋周兆祥 (1986)《翻譯實務》,香港:商務周兆祥 (1996a)《翻譯初階》,香港:商務周兆祥(1996b)《專業翻譯》(香港:商務印書館)周兆祥(1997)《翻譯與人生》(香港:商務印書館) 周兆祥 (2002)《翻譯怎樣才算好》,香港:堯舜周兆祥《今後不要再翻譯的呼籲與論據》《信報財經月刊》,第9卷,第5期,1985。周兆祥<譯評:理論與實踐>及<推銷一本推銷一種新生活的書>,載黎翠珍編《翻譯賞析》(香港: 商務,1994)

Chau, Simon S.C. (1984), “Hermeneutics and the Translator --The Ontological Dimension of Translating”. Multilingua (Belgium), Vol. 3, No. 2, pages 71-77. Chau, Simon S.C.(1999), “From Anonymous Parasites to Transformation Agents----A ‘third World’ Vision of Translation for the New Millennium”, Gunilla Anderman & Margaret Rogers (eds), Word, Text, Translation, Liber Amicorum for Peter Newmark, Clevedon: Multilingual Matters, Ch.22.Chau, Simon S.C. (2001), “Translating for the ‘New Age’: Theoretical, Professional and Pedagogic Implications,” Chan Sin-wai, ed. Translation in Hong Kong: Past, Present and the Future, Hong Kong: 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, pp.219-26. Robinson, Douglas (1991), The Translator’s Turn. Baltimore, Maryland: John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Robinson, Douglas (1997), Becoming a Translator, London: Routledge
周兆祥
香港大學中文系畢業,後留學於英國愛丁堡大學應用語言學系,以翻譯教學法論文獲授博士銜,近年任英國語言學會中文科主考。
1989年加入香港浸會學院(今香港浸會大學)協助創辦翻譯學位課程,2005 年退休。
現於各大學及「流動生命」主持翻譯課(見http://hk.myblog.yahoo.com/simonchauhk/article?mid=536)。
電郵郵址:simon@simonchau.hk
(更多關於翻譯的討論可在 www.simonchau.hk 網站找到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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